原创闲谭编辑平叔闲谭
水津街轶事
作者▏方萍
倒桶子
70年代初,水津街最闹热的时候是每天早上6点左右。睡在床上就被“倒桶子了”、“倒桶子”的叫喊声吵醒了。
当时整条水津街上只有一个公厕,就在水津街的中段,靠着府河的码头处,很不方便。每天早上都有因在家占不上马桶就到公厕的人。
这时公厕热闹的很,里面的坑占满了,外面等候的男男女女排起了长队。个个睡眼惺忪,蓬头垢面,打着哈欠,嘴里喃喃低语说着什么。
排队的人群中,有的来回拧着腰,有的抱着肚子,有的撅着屁股,有的跺着脚。早有等不急的伸着脖子朝公厕里喊着“龟儿的,都快点嘛,老子等不急了噻”,有的捂着嘴在偷偷的笑着……所以家家都有马桶!
“倒桶子了”的吆喝声还没停,仿佛家家都约好了似的,只听到吱吱呀呀的开门声,咕咚咕咚倒马桶的声音。接着就是女人们带着早起后但还没有完全睡醒的沙哑声,“王婆婆早”、“张孃孃早”……再下来,就是刷、刷、刷,洗马桶的声音,前前后后大约有半个小时。过后“倒桶子了”的声音渐渐远去……
有时我被“倒桶子了”的声音吵醒,站在二楼的窗前向下张望,看见倒马桶的队伍,那阵势,还是满“壮观”的,也很闹热。几乎家家都是女人一手提着马桶,一手拿着刷马桶的竹刷子,后面还有一个家人,端着一盆水。
收粪水的人帮忙往大桶里倒,女人们就一边忙着刷刷的洗马桶,一边互相开始了一天最早的问候,有的还利用此时摆起了龙门阵,好不热闹!
不过,街的南面马桶排了一排,街的北面马桶却是零零星星,原因嘛,只有住在靠府河边上的人们都知道——府河收纳了一切。
排队挑水
水津街接下来闹热的时间是早上9点左右和下午6点左右。
70年代家家还没有自来水,整条街上,就在奶奶家对面即水津街的中段偏上街道的南面,有一个水泥墩子。墩子的北面(外面)靠着大街是一个较粗的铁水管,墩子的背面是一个小铁门,里面是自来水的阀门,小铁门是上锁的,说明自来水有专人负责管理。
自来水的管理员,记得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家。他们就住在水泥墩子的旁边,放水很方便。老爷爷身体健康,听邻居们说老奶奶好像有哮喘病,不过老俩挺恩爱的。每天早上9点左右,水管前已排了一行打水的人,就等老爷爷放水呢。
因为是集中放水,每家就有一个“壮劳力”担着两个大桶(估计有80斤、90斤、斤不等),热闹的挤在一起,排着长队。
有时老爷爷心情好,高高兴兴的早早的就开了锁。但有时不高兴时,任你打水排队的队伍有多长,他也照旧忙他自己的事(在他家的门口是他考红薯、卖红薯的阵地)。
在等水的空挡,又是摆龙门阵的好时候,只是摆的时间一长,排队打水的人就开始焦躁不安,怨气冲天了,他要是再磨磨蹭蹭,等水的人终于忍不住朝着老爷爷喊开了。这时也就热闹了,排队打水的人像火药库炸开了一样,你一言我一语,有文明的“你在抓子嘛?”、“快点开开噻”、“放下你的啥子红苕嘛!”更多的是不文明的骂语……
老爷爷仿佛也没听见,还在摆弄他的红苕,最后在千呼万唤下才慢慢吞吞的出来。他一手提着一把靠背竹椅子,一手拿着一节皮套、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子和一个纸盒子。走到水泥墩子边摆来摆去,把椅子放好,再把纸盒子放在水泥墩子上,然后把皮套套在水管上,用一根结实的线把皮套和细竹竿绑在一起,最后从他的胖腰上解下一串钥匙,在手里头抖来抖去,终于找到一把钥匙,打开小铁门,威风的坐在竹椅子上。他一手拿着细竹竿,一手拧着阀门开始放水。不,是卖水!打水的人把分分钱放在纸盒子里。当时打自来水是要收钱的,好像是1分钱一担(还是……记不得了)。
水龙头前摆放着三四只木桶,老爷爷手握细竹竿,不紧不慢的动着手腕,套在水管上的皮套子很听话的来回摆着,将水准确无误的对着空水桶灌去。这个时候只听到挪动水桶的声音,打水人的怨气也随着皮套的紧凑节奏而烟消云散了。自然奶奶家挑水的任务就是我的叔父们了。
特别是快过年,家家打扫卫生洗蚊帐、被单时,大大小小木盆子早早就围在水龙头四边,与家家接水的大军,汇成了“浩浩荡荡”的“打仗”场面。现在想想挺好玩的,浓浓的人情味……
痛苦与快乐
紧靠东门大桥的水津街是一个斜坡坡。靠着桥头处高,坡度也比较大,下坡一直到水津街的尽头,即水津街与水井街的相连处。如果是从水津街往下走,所有的车子都要刹车,机动车就不说了,最恼火的还是人力车。
比如拉蜂窝煤的板板车。不管是空车还是装满了蜂窝煤,拉车的人都要把车把翘的很高,车尾拖在马路上来找到阻力,减缓车速,嘴里还不停的高声和重复的喊到“让开点”“让开点”、“看到”、“看到”。技术高的车把手两肩趴在车把上,上上下下的打着“打秋千”。技术一般的车把手,两手紧抓车把,两个肩膀伏在把手臂上面高高的翘起,身子往后倒,两只脚跺的飞快,跐跐的靠着自身的动作调节着车速,减缓车子下坡的冲力,让车速减下来。
还是人力三轮车要好点。不管车上有没有人,蹬三轮车的人都在下坡时,双脚离开脚踏板,高高的翘起,一手扶着车把,一手往下按刹车的同时还左右敲打着,叮叮当当的响声让前面的路人很快闪到一边把路让出来。
如果装满了蜂窝煤的车和三轮车上拉的有人,要从水井街上来再经水津街到天福街时,就更艰难了。
特别是拉蜂窝煤的车。车把手在车子的中间,一条宽带子斜挎在肩膀上帮着用力拉。他们弯着腰,低着头,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尖,两手压在车把上把车子用力压低。副手则在车把的外面,一条宽带子也斜挎在肩膀上,一只手扶着车把,一只手随着胳膊下垂并有节奏的前后甩着,也是低着头、弯着腰、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尖,汗流浃背。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“嗨呀、嗨呀”的声音,同心协力的把车拉上了天福街。然后他们就会把车子停在平稳的马路边边,取下颈上的毛巾,擦着满头的大汗,再取下头上的草帽不停的在脸上扇来扇去,最后解下车子边边上绑的水壶,喝上两口,晓得是水呢还是酒哦,满足的很……
就是在水津街的这个斜坡坡上,我痛苦并快乐的学会了自行车!
夏天的一个傍晚,幺爸的一位朋友骑自行车来家找幺爸玩,把自行车放在门边边忘了上锁,这可乐坏了我。乘着幺爸和那位叔叔在屋头摆龙门阵之机,我二话没说,推着自行车到街头(坡顶)顺着坡就往下溜(当时我不会骑自行车),溜了两趟学会了自行车的平衡,因为人小只能从大梁下掏过去蹬着脚踏子,越骑越快,高兴地不的了。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!用四川话说咂劲的很……
唉!乐极生悲啊!在我反复溜车时,加上天色已黑,路灯忽明忽暗,就在我最咂劲的从上坡往下坡掏着自行车到水津街中段的码头处,与迎面的一辆自行车猛然相撞。瞬间我与自行车分离,坐在地上浑身疼痛,强忍着没哭,自行车瘫倒在一边。
对面相撞的大人也倒在地上,看见我是个娃娃,爬起来走到我的身边蹲下来,又气又疼又关心的问我怎么样了,那摔坏了没有,要不要紧。害怕与疼痛使我咬着牙摇摇头不敢说话。见我不说话,就埋怨的说道,这么晚了,还在大街上疯啥子嘛,谁家的娃儿?……
吓的我忍着疼,赶快爬起来,扶起自行车,一颠一颠的往回走,悄悄的把自行车推回家放在门口。自己也偷偷的躲在家中后面府河边的院子里摸摸这,揉揉那,乖乖的不敢出声……
当然从此后,我骄傲的学会了骑自行车!
卖鸡毛
都说四川人会吃,我说四川人不但会吃,还是废物利用的高手!就拿一只鸡来说。七十年代,家里能吃上鸡是多么奢侈的事呀,只有家里来人,或是有亲戚老表来,就会打个牙祭。作为当时的我,更是盼着中和场的舅爷们来了。每到舅爷他们进城来看我的奶奶,奶奶都会想方设法的打点肉,或是买只鸡来招待他们。特别是买一只鸡划算的很。因为鸡全身是宝!在当时我的眼里看来是这样的。
活鸡宰杀后,用开水烫毛,再拔鸡毛。现在开始鸡的浑身都是宝了!拔下的鸡毛我会小心用报纸包起来放在通风的地方,等收鸡毛的人到来。接着我会帮着奶奶打理鸡内脏。洗鸡心、鸡肠、鸡肝、鸡郡肝。
在洗鸡胗时,剥下鸡内金,将鸡内金洗干净晾晒,等晒干后到中药房卖上3分钱。
洗好的鸡内脏放在碗中,由奶奶切好加上姜、盐、花椒粉、淀粉搅拌,与芹菜一起翻炒,芹菜炒鸡杂好吃的不得了。通常奶奶会把鸡脯子割下来,炒宫保鸡丁。把鸡炖烂后,撕下鸡肉做成姜汁鸡(或红油鸡),再把剩下的鸡骨与汤加上青菜,又是一道美味可口的汤菜……在一饱口福后,我还会念念不忘那一包鸡毛!
“鸡毛”、“鸡毛”!我听到这个叫喊声,飞也似的跑出去。只见大街上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,一边叫喊,一边东张西望。自行车后坐的右面挂着一个很大的箩筐,箩筐上沾满了鸡毛,自行车的手把上挂着一个长袋,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鸡毛掸子。
收鸡毛的人推着自行车边喊,边回答着路边屋檐下老人们的问话。老人们悠闲的坐在小竹椅上,或者躺在竹躺椅上,扇着蒲扇与收鸡毛的摆着。最积极的就是有鸡毛家的孩子,吃了鸡肉还盼着收鸡毛的人快点来,卖鸡毛!
当时鸡毛的行情不一定,一般是从7分钱到1角2分不等,或着用鸡毛换鸡毛掸子。大人们会攒几个鸡的鸡毛来换实用的掸子,而我们却希望一个一个的卖,卖上钱最少可也买一根冰糕(5分钱),或一两花生(6分钱)。但无论多少,对我们来说都是件非常高兴的事……
可以看出,鸡全身都是宝了,一只鸡下来没有浪费的地方。这也说明四川人对资源的珍惜!说明四川人的聪明!
END
原标题:《水津街轶事》